高山仰之 荷香溢远 ——访著名教育家北京大学教授杨辛先生

文_李优良

   杨 辛，1922年生，重庆市人，北京大学教授，中华美学学会顾问，中国紫禁城学会顾问，中国文化书院导师，中国东方文化研究会学术委员，山东省泰山世界遗产研究委员会泰山研究所名誉所长，泰安市泰山研究会名誉会长，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，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。

人民艺术杂志主编李优良与杨辛教授交流

     我素来对教师有一种特殊的感情，教师不仅在学问上传道授业解惑，更是我们生活做人的导师。我的父亲是一个乡村中小学教师，曾教过我小学一、二、五年级的主要课程，他十九岁登上教坛直到六十三岁退休，一生耕耘、桃李芬芳。每年过节有很多学生回去看他。所以对于我来说，教师这个字眼，就是父亲父辈。中国历来都是非常重教的民族，民间有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，故曰师父。所以我一直对老师怀着一种敬畏和亲切的心情。杨辛教授的名字早已耳闻，我们《人民艺术》早在几年前就刊发过先生的作品及文章。所以对先生的学术及现状还是略有了解。这一期杂志又到了约稿阶段了，我突然有一个想法，能否约一下杨老呢？于是在这个中秋前日的下午我们有幸走进北大一座陈旧宿舍楼里，亲近到这位值得敬仰的老师、教育家、北大教授杨辛先生。

泰山石刻

     一般老年人都有午休的习惯，不知道杨老会不会一样。因为我们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。我说等一下吧，同行的小李说没关系，虽然觉得有些不安，但还是叩开了先生的房门，我们在先生一间不大的书房兼会客厅坐下，不一会杨老就从另外一个房间过来。杨老示意我们坐下喝水并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。先生很认真的翻看着《人民艺术》杂志，并说现在办杂志不容易，能坚持下来更不容易，我告诉他我们的刊物曾刊登过他的文章和作品。先生笑了笑说，我这是滥竽充数，写写画画是我消遣罢啦。先生的谦虚随和，让我有一种非常轻松的感受。我问先生现在每天都做些什么，杨老告诉我说，整天瞎忙，目前在张罗关于泰山的一些事情。说到泰山，杨老说泰山是我的第二故乡，我们很诧异。杨老讲他一生从1979年开始至今37年，上岱顶45次，徒步登上泰山37次。泰山申报世界文化遗产，也是他在参与，并做了很多的工作，所以在他心中泰山就是他的故乡。弘扬传统文化，传承民族艺术，对泰山的保护和研究是至关重要的。他认为泰山是中华民族的人文之山，是大自然的造化之山，更是我们的精神之山。他与当地的各级领导部门都有深厚的友谊，最近他与钱绍武先生要共同为泰山做一点事，就是为泰山上的清洁工、挑山工、林业工设立一个基金。泰山是一个石头山，其绿化面积达到85%以上，他们的工作非常苦，收入很少，杨老想努力为他们做点事情。他想与钱绍武先生每人创作一幅丈二的作品拍卖，计划筹集二百多万元，并且将这部分款项用于帮助在泰山上辛勤工作的这三种劳动者，他们之中也有杨老很多的朋友。今年泰山上的团委被中央表彰，其中泰山区的区长曾多次邀请杨老到泰山指导，并希望将杨老和学生的书法留在泰山。当地计划在泰山脚下修建泰山博物馆，目前计划先将其设在岱庙之内，并在其中设立杨辛艺术馆。杨老说到这里还透出无限的兴奋，一个九十五岁高龄的老人，丝毫看不出他衰老的态势，仅他对文化的这种敬畏和激情，足以让人敬佩和敬仰。

     杨老是四川人，早年就读于北平艺专，当年曾是徐悲鸿的第一批研究生，也是董希文的学生，1956年汤用彤先生将他调入北大担任助理并执教，潜心于美学的研究。一个综合类大学没有艺术美学教育，在他的努力下有了美学教研室，他担任教研室主任，几乎担任全部的教学任务。他说蔡元培先生说过教育主要分为三个方面，德育、智育和美育。其中美育是改变人内心世界的关键学科，而这种学科绝非是技而是道，进而上升为形而上的哲学范畴。一个人首要的是要有健康完美的心灵。一个人的心灵美了，他才能感知到社会的美，家庭的美，国家的美，他才不会用狭隘的眼光看待世界的一切。所以我们中国有句成语“境由心生”，而艺术层面则叫“艺为心画，中得心源”等等，可见美育对人教育的重要性！杨老说，美不仅是单一的学科，更涉及到更多的学科，比如说哲学、历史、音乐等等，所以书画自然也就融类旁通了。在杨老的房间里挂了些书法作品，还有先生为泰山刻石摩崖照的照片。先生说，这幅作品原大有八尺整纸那么大，内容是先生自撰的泰山颂，诗书合一，为时代泰山赋予了新的景观和内涵。杨老告诉我他最近写了一系列关于泰山的诗词，有一些已请作曲家谱成曲。他还写了新的黄河大合唱，来表达新时代的强音。他说这首曲已由刘炽谱就，经团中央审定，专门由年轻人演唱，再次展现不同于当年的时代音符，杨老对于他现在的工作状态，非常快乐。他说人活着就是要多做一些有益于国家、社会的事。什么是价值，就是有益于这个国家社会和生活中的行为，古人讲死而不亡谓之寿。人早晚必有一死，但是死去的是我们的躯体肉身，而我们留下的精神和文化，永远不会被人们遗忘。比如我们上数学课学习圆周率时就想到祖冲之，拿起笔写字就想到仓颉，那么他们就活在我们心中，活在中华民族的文明长河之中，历久弥新。他们距我们很远，又距我们很近。正是这些贤哲的智慧和努力，才让我们中华民族屹立几千年而永延，这正是我所要追求和学习的。当然历史上还有更多的先贤，比如孔子、孟子、庄子等等这些思想的明灯，照亮了我们过去和前行的路，我们今天要把这种智慧和他们的精神传承下去，不愧文人的一种自我担当意识，我今年九十五岁啦，还有好多事情要做，所以总觉得时间不够用，有一种紧迫感。杨老如是说。

春

     德智体全面发展是我们新时期教育关键，尤其是德，直行不违心谓之德。所以我们从国家的高度提出“以德治国”，我们说少年修志，老年修德，我们不仅要有扎实的学术更要有高尚的道德。最近几年杨老一直在做一些以荷花为主题的活动，他经常和学生联系，做一些关于品德的专题研究。他想用荷花的清新高雅，品正蔓直的艺术内涵来弘扬一种正气和品德，他用自己的收藏和书法作品筹集资金设立荷花奖，荷花奖也就是品德奖，并且得到北大校领导的大力支持，专门成立了北京大学杨辛荷花艺术博物馆。他捐献了自己收藏的以荷花为题的不同体裁的艺术品，并且得到社会各界的支持，有些企业家不为任何名利支持杨老，着实让他感动。他也希望这种精神能传下去，这样社会才能更好。这些年也非常感谢他的书法，经常义卖来筹集些资金，比如说《儒藏》的出版，杨老自己从他收藏的作品中义卖二百多万元，使其项目启动，最后得到国家的支持。这部《儒藏》比四库全书还要宏大，也可以说是世纪工程，做成这件事，他心里也很欣慰。杨老说：我现在的工作就是能和同学们在一起，也就是做立德树人的工作。所以说人生追求真善美，这个真就是，你不能违背客观规律，必须要实事求是，要追求真理。善呢就是人生的核心。核心是什么，就是出发点，也就是方向，一个人方向错了，你本事越大越糟。走得越远离目标就越远。首先要做人，其次是做事的方向和动力，一个人的品德的问题直接影响到你的生命质量。你的胸怀，你的气度决定你的处事方式，所以同学们说我设立的荷花奖就是灵魂奖，所以德就是核心问题。美呢就是一种升华，他升华到精神境界，情感的世界，人不仅是创造精神产品、物质产品，而是创造自己的人生。你的人生是否充满着大爱，充满了情感，爱这个世界、人类，爱人们，爱自己的事业，那你的人生就是美好的人生。所以我过去和汤一介先生在一起，他讲真善美。我觉得真善美的结合，善是核心，善是直接与功利结合在一起，美是潜伏在真善之中的，这是广义的，狭义的美是表面上的形式美，我觉得宣扬真善美有三种形式，一种是哲理之美，一种是形象的直观的。我现在抓了两种，一个是泰山的，一个是荷花的。这是两种美，一种是壮美、雄浑的，一个是秀美、清雅的，这是两种不同的感受。杨老说，我最近的事特别多，北京莲花池还说给我建一个荷花书法艺术馆，我确实有些力不从心，毕竟已经九十五岁啦！

舞

     在我印象中杨辛先生应该是老态龙钟的样子，而坐在我面前的杨老，无论如何不能与他的年龄联系到一起，一头银发，闪着光亮，和我们讲话耳聪目明毫无障碍，也许这就是他所说的善可以改变命运。在他的这间房间里，四周堆满了书，连阳台上也是。这是20世纪60年代盖的老楼房，设施陈旧，且整套面积很小，我们坐的沙发看来也有些年头啦，于是我把穷酸文人联系了起来，房间的地板还是当年的水泥地，我在想北大教授真的就这种生活水平吗？我怎么也弄不懂一个捐助学生几百万的人竟然是这样的艰苦朴素。我走出杨老的家门，我发了一条微信，朋友圈中马上有人回复，更多人点赞，其中一位朋友这样写道，优良兄您今天坐的地方我也曾坐过。凡是到过杨老家里的人，无不为先生艰苦朴素的高尚品格而敬佩！杨先生在20世纪80年代即捐出二百多万用于教育事业，而他没有去改善自己的住房。最近他又捐出自己多年收藏的荷花艺术品，建立北大荷花艺术博物馆。他的这种修为和精神，正是用实际行为诠释着他的美学思想，美学价值。我突然觉得杨老就是眼前的泰山，让我们仰止，他就是荷花，清香溢远！我庆幸我在北大访学期间的这份殊缘，北大不仅是艺术的高校，更是精神的高地，希望从杨老身上感受到人生不同的意义，用自己的脚步去践行真善美！

     2016年于北大艺术学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