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而不同，林木自秀

群林兄喜书法，但他主要精力放在国画上，特别是花鸟画，工笔的，写意的，兼工带写的，他都来，勤耕三十年而不辍。我也喜国画，但主要精力放在书法上，真、行、草、篆、隶，也都来，也写了二、三十年。群林与我同城，早就相识相善了，但因专工不同，切磋的机会并不是很多。而近来，我俩过从甚密，隔三叉五，就要到彼此工作室耍耍，喝喝茶，聊聊天，动动笔，甚是投缘，也颇惬意！我常笑他的字太次，应多向我学学。而我的画则从不给他看，让他鄙无可鄙，无非可厚。他倒是有趣，不辩也不驳，只是经常拿些画来，或现场画些，索我题诗题字，临走时，再顺走我几张字，我也只能干瞪眼，当然也少不了克扣他几张画，并挪揄他几句“经某品题，画价倍增”之类的玩笑话。

月前，群林兄要我给他的画写几行文字，我随口便应了。回头一想，我已久不动笔，勉强写写怕是不好，便拖拖看。没想到，日前，群林兄又催问此事，那便是拖不下去了，只好硬着头皮写。

记得之前为群林兄的画题过两首长诗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，录用一下，可作为我对群林兄之画品、人品的些许理解。一首为《题群林兄画荷图》：历世画荷知多少，群林为之匹不偶。点水濡墨自有法，落笔入纸原不苟。或抹或扫皆随形，时皴时擦不离九。浓枯干裂秋风劲，淡者如云似苍狗。晕染早知水少多，勾勒还待时先后。须臾荷叶已乌央，三片两片浑难数。背影含光时时见，迎风向阳样样有。先开芙蕖密处插，含苞一朵羞借酒。间以野禽鱼戏水，辅之蒲叶与石友。一塘祥和生气象，玩之赏之我立久。

另一首为《题群林兄画荷长卷》：群林携画来，谈笑索题诗。展卷思良久，挥毫正其时。古来画荷者，大半是荷痴。独爱品高洁，还兼优雅姿。中通又外直，挺立不蔓枝。纵出淤泥中，焉能染香肌。画者通其神，自能得杼机。吾观此长卷，契合多在兹。卷舒皆随意，开合任天时。清风吹浩荡，补白一挥之。

诗不好，也只是写了某个侧面，而要真正谈论他的画，也不是三言两语道得明的，这里我就稍微展开些，谈点我个人对群林兄画的一点粗浅理解和认识。

群林兄的画，主要在落笔成形、惜墨如金、善于用水、巧于留白，长于构图这几个方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落笔成形。这四个字虽简单，但若没有通过多年的积淀与打磨而修成的深厚的笔墨功夫，以及通过对物象的深入观察、传拟摹写进而获取的高度概括能力，显然是做不到的。群林的落笔成形正是有基于此。一方面，他认真深入临摹钻研前人花鸟名作，从近现代吴昌硕、齐白石、李苦禅、潘天寿等名家名作，到四僧，直追宋明。深度浸淫其间而乐此不疲。另一方面，深入生活，仔细观察研究花鸟虫鱼的各种动态、常态及非常态，如画鸟，或坐或立，或行或卧，或引颈或曲项，或收羽或振翼，或俯探或回望，或抵足或高眠，等等，皆各具姿态，生动活泼，栩栩如生。他画的鸟虫，既是活跃于纸上的，也是生活在自然界的，你一不留神，它仿佛要从纸上跃出，如点睛之龙，破壁而飞，回归自然中去了。但他画的鸟虫又不是写实般的传拟摹写，而是用写意的笔墨，删繁就简，高度概括，精炼传神，韵味十足。所以，群林兄的画，干净，清爽，也很见笔墨功夫，每一笔都是很精到凝炼的，他极少用复笔、添笔，一笔下去，便自成形，干湿浓淡、阴阳向背也都因势而生。

惜墨如金。并不是少用墨，吝用墨，而是重视用墨，珍惜用墨，重视墨色变化，用好墨，通过合理的笔法运用，让墨与水巧妙融合，使墨之五色自然生成。北宋的李成是惜墨如金的典范，元吴镇则继承了这个传统而终成一代大师，清朝王原祁甚至认为惜墨如金是用墨的无上法门，而一代宗师白石老人更是惜墨如金的圣手。据说，老人画画，每笔蘸墨不多，一笔画完，墨也就用完了，笔尽墨尽，墨随心走，而墨色的层次变化便活脱脱跃然纸上了。群林作画也极惜墨，深得白石老人之法。看他画小品，常常几滴墨即可，一幅画画完，笔几乎是干净的，水盂的水也几乎是干净的。他驾驭笔墨的能力，让人惊叹！

善于用水。中国画讲究水墨，故善用水是花鸟画里表现万物生机郁勃、充满活力的重要手段。群林画花鸟，善于用水，也精于用水。时而浓笔蘸水如蜓点，时而笔肚拍水如禽凫，时而往笔毫注水如鲸吸，用水的方法多样而特别。选择如何用水，都根据画面的表现需要而巧妙运用。如画荷叶时用水，时而鲸吸法，时而禽凫法，大笔、阔笔，侧锋挥扫、涂抹、润染，笔墨相依相生，块面感、虚实感，自然天成。

巧于留白。国画注重疏可走马、密不透风，但真正运用起来，则需要画者娴熟的笔墨功夫、丰富的艺术理念和超然尘外的意象经营与匠心独运，在中国画里，留白的处理是最能体现画家匠心高下之处。白，是空，是虚，是无，但又是情，是境，是有。好的留白，不仅能增强画面的虚实对比，更可以营造空灵的境界，为观者提供无尽的想象空间。群林极讲究留白，也擅于留白。他的写意花鸟，留白大胆而精妙，深得八大之法，常常一幅画里，只寥寥几笔，将草木虫鱼勾就，生出大片的留白，令人无中生有，浮想联翩。也常常大片墨块里，只留点小白，似将满纸豪情或郁勃之气从这气眼中释放开来，撼人心魄。有时将大片墨块与大片留白巧妙结合，黑中见白，白中生黑，如太极八卦般相生相融，彼此成就。

长于构图。构图是西画术语，其于国画，叫做经营位置，是六法之一，凡画者应无不知，可见其重要性之所在。这里讲群林兄长于构图，实在不想讲多余的话，只讲他所用之法，竟是起承转合之法，即诗之法。为画者能通诗理，便是高人一处，自能不入俗格。

画之高下，便应从高格俗格而分。

总观群林之画，无需我捧赞，只一不俗二字，便足以令人称道。其不俗在于，在广学前人之法后，在用水、用墨、留白、构图等方面都能巧妙合理运用，且手法多样而独到，我用我法而自成一法。虽不敢妄言其已卓然名家，但又岂是轻可小觑的，他的求索思变精神值得推介尊重！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雷白平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2024、1、16